只要我爬墙得够快,催更就追不上我
AO3: AuroraThe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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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SM] 东京四十八小时(上)

*复割腿肉的情况还是第一回……上次按原作写了心里的续集,这次想写一个魔改设定的版本w总之,不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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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reak.”

“怎么,又是个很难的词么?”

“稍微有点难懂……意思是‘怪人、怪物’,另外一个意思又说是‘狂热者’,到底是不是骂人的词啊?”伊吹蓝举着单词书,嘴里咬着笔,三十代的人反而像个备考的学生。

“听起来是个有点微妙的词,尽量避免用吧。”

“诶,就这样敷衍过去吗,不行哦志摩ちゃん——但是这里的网络差到没法查询啊,真是火大!”伊吹把手机举过头顶晃了晃,还是只有一格信号。

“每个词都这么较真的话奥运会开完了你也背不完这本的吧。”志摩叹了口气。

“啊,还有‘畸形’的意思,好复杂——这是成年人的胜负欲啦!不想输给きゅる的女高中生啊!”

“已经快四十代了。”

“呜哇还差四年呢!四年呢志摩ちゃん,四年可长了!”

“知道了知道了。”

“又敷衍我!志——摩——!”伊吹拉长了音调。

“真是精神。你不休息下么?”志摩终于转头白了他一眼。

伊吹把摊开的书盖在脸上,蜜瓜包车内终于安静了下来。上次用这辆车还是去年,间距变大的空间让人稍微有点不适应。志摩转回头确认导航上的路线,已经从东京出发快两小时了,要不是这辆车实在提不起来速度,早就应该到了。

——总之,会开着这辆蜜瓜车去奥多摩,是完全没有想过的事,特别是后面还载着堆成山的波利丸玩偶。


奥多摩一年最美的大概是秋景的红叶,但是,现在是初夏,樱花花期也早就过了,逐渐炎热的天气下一路深深浅浅染开的绿色虽说能稍微让人觉得放松,但总有种错过最佳时机的感觉。而这趟奇怪旅程的最初原因,大概是某个上层一拍脑袋的宣传政策——不如办个吉祥物大赛和展览吧,又能和奥运吉祥物联动,还能吸引游客。

“所以说为什么非要在奥多摩办啊——”把车停在休息处,志摩闭着眼睛想补回七点就早起失去的睡眠。

“旅游嘛,当然是要来奥多摩啦!大部分外国游客大概都不知道东京会有这样的地方吧?看完きゅる的吉祥物们可爱的比赛报道,忍不住来参观一下展览之类的,就在这里住下一天看风景泡温泉,不是超级自然的策略嘛!”

“游客可是能电车直接来回,为什么我就得加班开着这辆时速可怜的蜜瓜车啊!”

“志摩ちゃん,不要起床气了~”伊吹从身后抓了个波利丸玩偶伸到他面前摇晃,“当然是为了赢过那些设定一点都不丰富的吉祥物啊!卖蜜瓜的波利丸,还曾经在网络上大热,大赛的第一位轻轻松松,连豆治也很看好我们哦~啊,这是九ちゃん那里来的情报。而且也不算加班嘛,今天本来就是我们当值。”

“是是,这些我已经听过一遍了。为什么不选九重他们啊,年轻一点更适合这个吧。”虽然都知道就是折腾人的活动,大概自愿来的只有伊吹这种笨蛋。

“九ちゃん不是快要调职到警察厅了嘛,好像每天很忙的样子,下午能有空的话他说会尽量过来的~”

志摩在心里计算,一次轮班是二十四小时,今天的活动流程走完只能在这边住下,蜜瓜包车留在展览到结束,明早不用开车回去,但电车回到市内也少说要一个半小时。

——明明就是隐性加班!

他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已经逐渐熟悉的味道充盈在车内,之前被他的大脑和车外的绿荫一起处理成了夏日的气息。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突然能感觉到的……


2


到达奥多摩时两人被区域的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按照九重之前科普的年轻人说法,是因为他们算是“网红”过,虽然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在久住事件里被迫和蜜瓜车一起照片满天飞的受害者。网络的关注度来去都很快,他们二人的工作生活倒影响不大。真正的网红——是蜜瓜包车和这一车的波利丸。

还有压在下面的等身波利丸玩偶装。

志摩呼吸着奥多摩清新的空气,入目的景色和东京都市相异甚远,只觉平静而辽阔,疲乏一下子减轻了不少。他们宁愿中途停下来休息也一路上没有换人驾驶的原因,就是伊吹要节省体力,待会穿着这身愚蠢的玩偶装参加之后的大赛环节——吉祥物运动会。

“完全意义不明。”志摩这样评价到。

“就当是来度假的嘛志摩ちゃん~我也一直很想让你来奥多摩看看呢。”伊吹抱了满怀的小型波利丸,他努力伸了伸脖子把脸从波利丸的大头之间露了出来,扬起一个热情满分的笑容,“毕竟可是我待了快十年的地方。”

有柔和的风吹过,志摩怔了一下,把掉下来的一个波利丸捡了起来。

“而且比跑步,蓝ちゃん一定会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的!波利丸拳打熊[哔——]熊,脚踢皮[哔——]丘,从此……”

“危险发言禁止。今天的大赛可是要网络直播的,就算我不用twitter,也不想再被挂上去了。”

奥多摩方看起来还真的挺重视这次宣传,给他们这些在哪儿躺下就哪儿睡着的社畜安排的接待住宿居然是当地的温泉旅馆,食物的旁边还摆着去年的红叶做成的标本做装饰,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在层叠的绿意下竟有几分诗意。

“难怪能组织这么多人……桔梗干嘛不告诉我们。”志摩刚刚看了太多奇形怪状的其他参赛吉祥物,觉得波利丸确实算是实力网红。

“因为我立马就同意了呀!”伊吹看起来高兴得像一只大狗,吃饭都吃得摇头晃脑的,“蓝ちゃん也没想到他们能准备得这么好诶,为了奥运旅游效应全力以赴了呢!”

“……伊吹你,要去你以前待的地方看看吗。”志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看伊吹背后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今天安排有点满,但明天休假,也不需要交班,我们可以晚些回去。”

“我们”是一个意味很明显的词,通常情况下,下一秒就可以听到伊吹对他又妥协的调侃,还可能有过于亲密的动手动脚。但这次伊吹眼神却不直视他,举着筷子的手就那么直愣愣地停在空中,竟有种判决不知如何敲定的尴尬。

“……不知道以前关照过我的人还在不在呢。”伊吹神色恢复了自然。

奥多摩的居民想来有很多都是老人,伊吹在这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起,可能和他们亲密得像家人一样吧。按以前伊吹的作风,可能还是问题少年警察那种类型。志摩想起了蒲郡,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个话头。因为伊吹非常积极地揽过了这次任务,所以完全没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什么的……

他的大脑还在转啊转的时候伊吹的头凑近了:“志摩ちゃん?”

“啊?”他往后缩了一下,也没认真躲。

“一起去吧。”伊吹终于直视他,话明明没说完却又沉默。

只剩下窗外稀疏的蝉鸣声,伊吹平常地微笑着,志摩那句“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没法出口。


3


大赛的流程从下午一时开始,一开始是冗长的介绍环节,伊吹坐在会场里一句都没听,穿着玩偶装在那里冲着志摩搞怪。

“波利波利波利丸——”他把捂住小半张脸的手展开,不知道是哪学来的逗小孩的同款动作。

“这是什么小学女生看的变身动画片吗。”志摩白了张牙舞爪的他一眼,结果还是笑了出来。

“不是吧已经从高中女生降级到小学了吗?!”

“你们俩能不能安静一点?!”

“呜哇——”伊吹声音更大了,引得附近几排奇形怪状的吉祥物都转过头来看他,志摩只好捂着脸低下头去。

“超讨厌的刈谷,你为什么也在啊?”伊吹把波利丸的头套摘了下来。看起来他很想把头套直接扔中刈谷的脸。

“当然是案件调查。”刈谷凑近了点,却是冲着志摩说的,引得伊吹开始磨牙,“别以为搜查一课的像你们一样闲。”

“说得这么正经,现在还不是混在我们这群吉祥物中间。”伊吹用波利丸的手把志摩往后挡的样子有点滑稽,“什么案子需要你们跑到奥多摩区这么远来?”

“噢,你都学会套情报了?不过这次告诉你个大概也没关系,和进行中的流浪汉转移计划有关系,过来做点调查。”

“听起来不是什么严重事件,搜查一课还肯帮我们机搜干活吗?”

“本身就是敏感话题……奥运当前,一不小心可是会闹成丑闻的。”

“说起来之前我就在想,市中心看起来干净了,那你们这群家伙把流浪汉送去哪了?”

“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搜一头上扣好吗!我们没有这么闲!志摩,拴好你的狗!”

“这边的两位,现在在直播中呢,麻烦安静一点。”奥多摩的工作人员带着可怕的微笑过来了。

志摩又往离他俩远一点的地方坐了坐。


运动会的室内部分环节乏善可陈,志摩完全搞不懂年轻游客真的会守着直播只为了看扮成吉祥物的大叔做弱智游戏吗。玩偶装倒是特意定制成了方便活动的款式,穿上身也不臃肿,只有那个套头的部分完美遵循吉祥物该有的设定——巨大一个,导致选手经常摇头晃脑的。伊吹倒是一直兴致满满,非常有吉祥物的职业操守,即使被跨的栏绊倒,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终于,可以跑步了——”虽然在环节最后他还是吐露了真实感受。

“真的能行吗……总觉得整个提议从头到尾都很不靠谱。”志摩站在路边,他们刚刚从会场里出来,今天最后的环节,说是环湖巡游也行,虽然从伊吹理解的角度,下面是他的放风时间。前面的活动环节规划得一团糊涂,伊吹缠着他问了一路蒙眼比赛里是怎么猜中他的,志摩只好说他一身狗味。

“对蓝ちゃん来说超简单的!只用跑一公里率先拿到奖品,波利丸就可以成为接下来环湖巡游的中心角色啦!人气投票什么的我们肯定是第一名~这样晚上的结果发表一定也是我们赢!”

志摩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现在毕竟已经是初夏。即使只套着这一身在户外跑一公里,让人忧心的部分一只手也数不完。

“志摩ちゃん你去终点那边等我吧!蓝ちゃん绝对是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现场这边还在准备摄影的设备,整个场面和人员都乱哄哄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开始,伊吹把头套拿在手里甩来甩去,看起来已经心痒到想先跑一个来回了。

“我才懒得过去,等我走过去你们早就跑到了吧。”

“哎呀,志摩ちゃん,那你先跑过去吧,不想和蓝ちゃん在终点击掌吗!”伊吹的眼睛在阳光下淡成了琥珀色。如果曾经抱过小狗,那在阳光下凑近时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波利丸有手掌这种设定吗……”志摩瞄了眼伊吹包住五指的白手套小声地吐了下槽。他往四周看了看,刈谷从他们出会场后就不知道人去哪了,现在附近高高矮矮的吉祥物和工作人员混在一起完全分辨不了。虽然他心境已经不一样了,还是不想和那家伙一起像傻子一样尴尬地站在起点这里。

“好吧,我去。”志摩有点无奈地对着伊吹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他的长风衣在风中飞卷起来,带来绸缎层叠一般的波纹,伊吹忽然明白了狗为什么总是这儿抓一下那儿挠一下。本能,就是对这种场景有控制不住的本能。那种看起来有点像棉,又有点像亚麻的织物,实际手感大概并不如飞卷的姿态那么流云一般,但伊吹就是觉得说不定是像棉花糖一样的,松软之类的,他又用自己的词语解决了形容问题。而棉花糖一瞬间要如浮云流散了,伊吹追了几步伸出手抓了一下翻飞卷起的衣摆,志摩被他揪得一个趔趄,转过身来还没站稳就要骂他。

“伊吹!你是笨蛋吗?不是你让我跑过去的吗?!”志摩气得又跳起来打他的头。

“是,是,志摩ちゃん,稍微小声一点骂啦我现在的人设是波利丸……”伊吹张开双臂虚环了个圈免得他摔倒,虽然罪魁祸首也是自己。

“那也不用像狗一样抓住我吧你这野生笨蛋!”

“嗯……该说是本能呢,还是直觉呢?”伊吹有点苦恼地用波利丸的手撑着脸。


4


志摩在伊吹蓄意的湿漉漉眼神里败下阵来,抓着他塞来的波利丸小玩偶才又离开。伊吹号称这个看起来就是从那一车波利丸里随手抓的一个能带来好运——槽点太多了,所以志摩只翻了一个白眼就走了。

伊吹看着他的背影一路消失不见,总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即使奥多摩柔和的阳光洒在这条路上,湖面被微风抚得涟漪温柔,他的心却总觉得有锋利的牙挑开了什么旧伤疤,想去挠却又怕触摸到狰狞的肉,无法开口描述的痛。

“啊,到底什么时候才弄好,观众真的还有在等吗,要不然蓝ちゃん先来个表演赛好了——”伊吹有点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感觉自己像垂头丧气的狗。

“伊吹さん!”不远处有人站在车旁边冲他挥手。

“啊,九ちゃん~诶,阵马さん怎么也来了,不是最近忙着准备婚礼嘛!”伊吹欢快地跑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阵马去年的伤今年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儿子的婚礼为他延期到现在,请柬前不久都发给他们了。

“哈哈哈我儿子的婚礼实在拖太晚了,想着要不然先来这边短期旅游和他们交流一下感情,正好九重今天要过来,就一起了。”

“噢噢,所以阵马さん并不是来加班的。”伊吹眨了眨眼,“九ちゃん呜呜呜,九ちゃん付出太多了——”

“伊吹さん,不要在扮成这样的时候来揉我头,真的很好笑。”九重带着不明显的黑眼圈瞪了伊吹一眼。

阵马笑着看他们打闹:“本来打算先带家里人去住下的,但看了看时间还赶得上你们最后一场比赛,于是就直接过来了。志摩呢?”

“啊啊,我让志摩ちゃん去终点等我了。不过这边准备了好久,主办方还是经验不足啊,他可能都无聊死了。你们可以去那边找他,就沿着湖离这一公里的终点。”伊吹伸手往远处指了指,还是看不到志摩,他的胸腔里又开始情绪乱撞。

阵马自从去年腿脚复健后他家人就异常谨慎,劝了后他就打算站在这里等了。九重拍了拍伊吹:“这边看起来马上就要好了,我跟着你跑一段拍个纪念视频吧。”

“九ちゃん~九ちゃん长大了呜呜呜,伊吹我真是太感动了,谁能想到九ちゃん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对人情世故——”

“伊吹さん,省点体力吧,这部分拜托不要再说了。说起来你也没道理说我。”


起跑之后伊吹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已经完全不顾波利丸的设定是不是三分钟内就能跑完一千米的恐怖吉祥物了。他把直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落在了身后,只有马上到终点的喜悦涌上来。他想马上和志摩击掌,想去蹭他的额头,可能还想把他抱起来转圈,而志摩多半会打他一顿。终点应该有直播的摄像机,要是因为被暴打影响了波利丸的形象不知道会不会又被队长骂……

一公里的距离他跑起来一点都不费劲,所以脑里的思绪纷纷扬扬地冒出来,像新芽生发一样,在这初夏的日子里被阳光暖得向上多窜了几分。

他拐完弯,远远地能看见放着奖品的颁奖台了,波利丸的头套有点影响视角,旁边架着的应该是直播摄像机。咦,工作人员呢,好歹应该有一两个的?他分心往台侧瞟了一下,一时只觉血液凝固一般,而那边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你这种人——”

然后他看见那人手里的刀划过,而后是用力一推,被割断的波利丸的头在空中飞了起来,而志摩捂着脖子往后倒了下去。行凶的人看见他跑了过来,立马往另一边逃跑了。

伊吹的眼前一下有很多东西,褶皱变幻的奥多摩湖,颁奖台旁边瑟缩的工作人员,漆黑的摄像机脚架,鲜艳的终点线,那个人逃跑的背影。玩偶的视角限制好像一瞬间不见了。

“志摩!——”他一把揪掉头套,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前后落入水中下沉,伊吹被水压拍得混乱的头脑里有着清晰的恐惧,他用一边手臂揽住志摩,咬掉另一边波利丸的白色手套,终于腾出手来去捂他脖子上的伤口。他嘴唇都在颤抖,这次是湖,不是海,是海的话——

“伊吹。”志摩的手抚上伊吹的,伊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似乎被水拍散了。他想着下次一定得学学跳水技巧,掉下来感觉都快震晕了。他手上有不明显的一层枪茧,在柔和的水中如同触摸人类粗糙的真实。

伊吹蓝终于开始大口呼吸,他敏锐的五感好像刚才一瞬离他远去了,这时候终于能听见头顶九重的大喊:“伊吹さん——志摩さん——坚持一下,救援船马上到——”

“还好……掉下来不是地面或者暗礁,”志摩痛得说话都在咬牙切齿,却没有停下,“不然回去要躺几个月了。”

伊吹的眼泪毫无觉察地流下来,他们的血和泪水都被辽阔而清澈的湖水包容。


5


“你俩真是,掉过很多地方了,从集装箱到东京湾,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九重把车停到急诊的门口,看伊吹神色好像没那么阴沉了,才试探着开口。

伊吹的手紧紧抓着志摩,用力得两人本就泡得发白的手不正常地泛红。

“那么,你们先按医院的流程检查吧。最重要的是确认这里没问题。”九重抬手指了指头,“轻微脑震荡也很糟糕的。我去给你们拿一下换的衣服,之后还得去奥多摩警署做笔录,就这样会感冒的。”

“多谢,九重。”志摩冲他点了点头。

志摩颈上的伤口被他急中拿来格挡的波利丸拦去了不少,虽然不深,但从颈侧下面一直拉过肩到锁骨,包扎的效果看起来十分惊悚。他和伊吹身上都有不太明显的淤青,得庆幸主办方没找个水面落差更高的地方当终点。头部CT的结果得等几个小时才能告知,不过医生看他们并没有明显的恶心呕吐的想法,估计结果应该挺乐观。

“轻微脑震荡虽然几天就能好,但短时间内好像会神志不清来着……”九重扫了一眼伊吹的脸色,斟酌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又用词不当了。

“应该没事,去奥多摩警署吧。”志摩另一套衣服是本来为晚上活动准备的正装,只能换上了九重抓来的伊吹的红卫衣。

“这个我上次借过。”九重递给他的时候说,“队长说很显年轻。”

志摩的表情一下子纠结得像第一天见他时一样:“九重,缓和气氛也不用说这个的。”


九重直到他们在警署里做完笔录看起来才终于想出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刚刚差点就直播事故了来着,因为伊吹さん跑得最快,所以所有摄像机都对着他的。”

“啊,对哦,结果比赛还是输了啊,真是抱歉。规则里好像是必须得拿到奖品才算到终点。”志摩想起来伊吹冲他飞奔过来的身影。

“那种比赛完全不重要。那种规则我也完全不在意。”伊吹听起来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了这句话,九重谨慎地试图隔开他们两个人。

——不会吧,难道这两个人又要吵架,还是打架?说起来每次到底是为什么啊?

“啊,我要声明一下,我可没往人刀口上撞。我等得无聊在那里看风景,背后突然窜出来那人。”出乎九重的意料,志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伊吹撇了撇嘴,委屈着一张脸抱了上去。他又不是完全的笨蛋,志摩从看见他就一直在用异常好的态度说话,他又不是不懂原因。

九重支取了对读空气三字的全部理解余额,拉着做笔录的警员强行参观警署墙上裱好的警员名单和感谢信,奥多摩警署上还挂着以前警员的照片,二十多岁的伊吹穿着制服笑得很干净。

“这不是看起来挺好的嘛。”志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近了,“看起来确实是会给学校寄爱心书包的人。”他笑了起来,仿佛今天什么恶性事件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伊吹又把头凑前来,指着自己的脸说:“现在也挺好的。”

九重只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突然都笑了起来。


6


伊吹和志摩让九重可以先回去了,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九重还是把车停在旁边等他们。

“什么叫有大人的话题要聊……”九重对着窗外的阳光喃喃自语,“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伊吹坐在草地上,轻柔的阳光把他心里躁动的利爪安抚了下去。

“那家伙说不定和刈谷查的案子有关。”志摩站在他旁边,伊吹的卫衣穿在他身上有点大,纱布从松垮的连帽处显露出来。

伊吹闻言仰过头来看他,阳光直射下,眼睛有点发红。

“直播事故说不定就是本来的目的……大概没想到挑了个看起来最容易下手的从背后偷袭,却正好挑到警察吧。”志摩没提自己手上拿着波利丸也可能是被攻击的原因之一,“我大概能猜到刈谷在查什么,奥运各项计划的拨款,划给赈灾复兴部分的款项,流浪汉的处境……真是个敏感话题合集。”

他心想这次大概就得不明不白地受这一下了,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脖颈。伊吹的卫衣对他来说有点大,鲜血可以隐匿在这个颜色底下,但白色的纱布反而不行了。纱布的一角在领口旁翘起来,他按了按又作罢了。

“志摩ちゃん。以前在奥多摩的我,一开始是个刺头警察。因为无法理解,规矩之类的东西。”伊吹没接他的话,眨了眨眼,“所以,被很多人关照过是真的,做错过很多事也是真的。”

“本来应该自豪地去见他们的, 告诉他们我现在学会了更多东西,有一个很好的搭档。但又有点害怕,害怕被问到蒲叔现在怎么样了。”

蒲郡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无法褪色之人。

“还在想,志摩会怎么想呢,发现我并不是个单纯的笨蛋之后。”

志摩他是,伊吹甚至连想一想都觉得心会疼痛的。

“这还真是高中生才会有的担心。”志摩低下头冲着他微笑起来。他的脖颈顺着略弯腰的动作露出好看的线条,伊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瞥见阴影处的纱布。

——这次算不算赶上了?他有些目眩神迷,说不定九重真说对了,神志不清的脑震荡之类的。


志摩抬起头,踩着柔软的草地往阳光的方向走了几步。没赶上,奥多摩最美的季节。但是现在是初夏,遥远的蝉鸣声,晶莹反光的草叶,阳光从绿意中如碎金一般抛洒,在雾气中模糊成交错的光束,别处又在地面晕散成摇曳的圆。想躺下,想像狗一样在原野上沾着草渣打滚,想牵着谁的手在林间穿梭。不是晨雾凝霜的时节,皮肤上一层柔和的暖意让人心怀懒散。

好像没有什么没赶上的,虽然无法说出什么也没错过,但好像也没失去什么。只有充盈心间的满足感,混合着像初夏的树叶草木的味道,或许是阵雨后放晴的那种清新气味,让人感觉被晒过一小会儿的发晕的幸福感。

幸福感,他想。原来一直在伊吹身上闻到的是这个味道。

伊吹躺在草地上冲志摩招手却没有得到回应,一个打滚站起来了,他快步带来的风里有草木的味道,已经说不清到底来源是什么,和飞散的细碎的草芽一并扑面而来,撞了他满怀。


7


九重送他们回去时主办方预订的晚餐活动已经过了大半,他们去打了个招呼,奥多摩方的主管人员用皱成一团的脸过来悄声道歉。即使志摩当时并没有表明身份,袭警也算严重的案件,当时为了不出直播问题,并未马上告知其他人他俩掉下去的原因,毕竟参与者许多是其他机构的,这件事一旦闹大,他们的宣传不仅打了水漂,还反过来损失重大。志摩倒暂时没打算为难他们,如果这件事是他纯粹倒霉的孤例,那就交给奥多摩警方处理了。如果真是和刈谷在查的事有关,那隐瞒与否,或许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他想起去年孤注一掷的水森,叹了口气。

伊吹的不爽倒是非常明显地写在脸上,不过也没反抗志摩把他提溜回房间。晚饭后是今天最后的直播活动,他还需要扮成波利丸完成互动。

“志摩ちゃん,我说,不如就让九ちゃん代你吧,反正每个人就十分钟的份额,九ちゃん照着稿子念一下剩下的交给波利丸就好了。”

“波利丸是你扮吧怎么说得好像波利丸是波利丸一样……”志摩还在那里研究领带到底该怎么打。真是头疼,他连普通的打结都完不成,现在还得能把纱布给遮住才行,入职培训还没过就直接要出现场和这个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难。

“嗯?”伊吹停了手上的吹风机,白天跳进湖里把波利丸的装扮全都打湿了,他只好一直在嗡嗡嗡的声音里等着现代科技起效,“志摩ちゃん你说什么?”

“……我说,”志摩看了眼他手上只剩一只的波利丸手套,另一只大概沉进奥多摩湖底了,“还是不会打领带。”

“这可是奥多摩蓝ちゃん的拿手项目哦!”意料之中的,伊吹笑得很灿烂。


伊吹这次还真的不是在自吹,他的动作很慢,但打好的领带看起来非常标准,显得志摩都没那么敷衍主办方了。

“九ちゃん说今天阵马さん和主办方差点吵起来了来着,因为觉得安保太不靠谱了,继续下去说不定又会被袭击。”伊吹说道。他温热还带着点水汽的指尖划过志摩的皮肤,调整着领带和衬衫,想找个能遮住纱布的方法。

“他们压根就没有过安保这个想法吧……”志摩有点不自在地放轻了呼吸。本来也是,一个充满临时性的乱来的吉祥物大赛,参加者还九成抱着来奥多摩公费旅游的想法,谁能想到懒懒散散晒太阳的时候还能突然被来一刀。

“那个动手的家伙好像被刈谷找到了,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伊吹的手追着往后缩了一下的志摩,无意识地用力过了头,“啊啊对不起!志摩ちゃん痛不痛?”

“他们把人抓到了,但奥多摩警署什么都没告诉我们?”

“啊啊,大概志摩ちゃん真的猜中了吧……不能浮出水面的敏感话题什么的。”伊吹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伊吹。”志摩想起了下午伊吹没接的话题,对于他这直接的性子来说可以算是反常了。这家伙不会又在打算什么吧。

“我不会乱跑的。”伊吹就像看穿了他想说什么一样立刻回答了。


晚上的直播还是志摩带着伊吹扮的波利丸上了。“九重那个黑眼圈也太厉害了,让他今天休息会吧。明天说不定还得有事找他。”

“有事?”伊吹顶着波利丸的头套歪了歪头,差点顺着栽过去。

“明天跟你解释。”志摩扶了一把波利丸的头套,又补上一句,“会叫上你一起的。”

晚上的直播一开始没出什么状况,虽然他们这些电子白痴连场内到底切到哪个摄像机了都不太跟得上。

“那么,最后的环节是回答提问。”志摩拿过主办方递来的手机,屏幕上许多评论滚过。他忍不住内心吐槽了一下这个活动到底为什么这么有人气,是因为连自动贩卖机都被警视厅贴了波利丸吗……

伊吹扯了头套凑在他后面看手机上的评论,大部分都是常见的“可爱”“喜欢”之类的,伊吹点着头欢快地念着评论挨个感谢过去,志摩把手机朝他侧了侧,心想剩下的让伊吹念完终于就能下班了,整个人松垮懒散地坐着。

“警察先生是受伤了吗……啊。”伊吹侧过头看到纱布的一角,凑近帮志摩理了理领带,“志摩ちゃん,我没打好,散了。”

志摩早就习惯了伊吹随时上手的习惯,就稍微推了推他的头:“伊吹,挡着屏幕了。”然后一脸无聊地继续读评论:“二位,是在交往吗……这什么问题啊?!”

在民宿里和阵马全家一同吃着晚饭看直播的九重猛地一口水呛到。


散场后两人被吃完晚饭过来嘲笑他们的九重和阵马抓去在展览用的蜜瓜包车上乱涂乱画了。提议是阵马的孩子说的,虽然原话是:“看起来你们机搜的关系真好啊,要是能多留下些回忆就好了。”

结果正直的官二代九重就来干他学生时代从来没干过的事了。他找主办方要了活动用的喷漆,先在车身上喷了个“SWITCH”字样出来。

“这是我在机搜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九重看起来离别的情绪有点重,“我真的很感激。”

阵马小声在他俩耳边说:“九重是不是喝得有点多啊。”

“谁让你撺掇他还找人主办方要什么特产的酒啊!”志摩尝了一点,“味道倒是不错。”

阵马喷了“机搜乌冬”的字样上去,本来还想在旁边直接画一碗乌冬,结果喷漆喷出来看起来像什么黑暗料理一样一团一团的。

“……总觉得看起来卖不出去了。”志摩小声地吐槽。

伊吹是最来劲的,他先涂了个巨大的“I ♡ MIU”在车后面,又顺着车身开始画波利丸和蜜瓜包,颇有高中女生做手账的架势。画着画着却停下来了,在那里皱着眉头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画技水平到头了吗?”志摩没忍住又去逗他。

“志摩ちゃん你还什么都没画呢就说我!”伊吹一副认真的神色,“我在想要给志摩画什么呢。”

“我吗?”志摩愣了一下。

“总觉得现在就做总结很不吉利的样子……”伊吹还在那里苦恼。

“……那就暂时不画了吧。”志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暂时。”伊吹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他拿过有点醉意的大家手上的喷漆瓶子,“我去把这些丢了。”说完就要跑走。

“伊吹。”志摩叫住他的时候下意识想抓住他的衣角,大概养狗久了也会被传染习惯。伊吹蓝跑得太快了,于是他的手只来得及尴尬地抬起来,话语半截卡在喉咙里。像一阵风,他怅惘了一下——那阵气息远去的感觉。

而伊吹一个危险的大转弯,趔趄了一下洋溢了一个笑容:“怎么了,志摩ちゃん?”伊吹抓住他的手臂,带来的风掠过他的肌肤。他微微低头和他对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志摩怔愣了一瞬,有点想扯起嘴角嘲笑刚刚的自己,然而他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来,看得伊吹反而不明所以了。

“机会难得,要聊聊吗。”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每周见面的频率到底怎么能总结出难得二字。

伊吹头顶的狗耳朵看起来不安地抖了几下,志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幻视那么厉害了。


8


“有时候真是不想干了。”

伊吹闻声震惊地从温泉里站了起来,水花四溅的声音引得远处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老是受伤。”志摩的伤口不能沾水,只能穿着浴衣坐在池边用腿无聊地划着水,“有很好的赶上了的时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人生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事。就是这种工作。”

“不想干了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啦志摩ちゃん,伊吹我已经快四十代了心脏已经没有那么好了。”伊吹这才安下心来插科打诨。能半开玩笑地说出来,已经是心态上的进步了。不如说,无法开口的事情,多半有一天会爆发式地展开。

“少来。你这家伙跑到六十岁都没问题吧。”

“明明之前是完全不开玩笑的警察……那蓝ちゃん会加油的!”

“不会不做的。警察。”志摩低着头说,“……当时香坂留下的辞职信让我想,那家伙辞职后自杀,是不是彻底对警察失望了呢。毕竟理应作为一个可靠的前辈的我,完全没有在他人生的开关伸出援手啊。

“结果那家伙不是还是作为警察……努力到最后吗。

“伊吹你那天……查清这件事,让我的痛苦轻了一些。”

“志摩,就算是现在,纠结一下也没关系的。”伊吹手撑着地面,趴在志摩旁边,语气很认真,“但不要再说要一个人做所有事了。就算我跑得很快,也害怕找不到你的。”

志摩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说起来我以前也住在警察宿舍里,搬出来一个人是因为……想要可以安静的地方。”志摩苦笑了一下,“或者说,那时没办法冷静地待下去了。”

“志摩ちゃん,要不要和我合租啊?两人分担的话,房租相对会减少吧。”伊吹抬起头,志摩的手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他的脸,“虽然现在的工资肯定没有志摩ちゃん在搜一时那么高。”

他突然停顿了下:“啊。”伊吹眨了两下眼,志摩也跟着眨了两下眼,尽管脑内一片空白。

“但是,就算我没有进去搜一也没关系噢~因为,机搜是很好的工作嘛!志摩ちゃん也是最好的搭档!”伊吹自觉失言,把脑内能想到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找补,“志摩ちゃん不喜欢的话……”

志摩霍然起身走了。

“哇,完蛋了,一定说错话了……”伊吹愣了一下才胡乱穿上浴衣追过去,他们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伊吹有点着急。他知道的,志摩经常关上门一个人,失措又重组。然后只要这扇门再打开,志摩又会被那层壳包裹起来,即使那壳上满是泄露痛苦的裂缝。我不要这样,伊吹想,他冲过去开始猛拍那扇门。

我不要再错过了。伊吹想。


志摩打开房门就被伊吹扑得差点站不稳,伊吹像害怕他逃走一样,抓着他的手臂反手把他按在门上。

“志摩,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像你说的一样随便踏进人家的私人空间了?”伊吹动作上用力,说的话听起来倒是很温柔无害,“但我对着志摩ちゃん就是容易想到什么就马上说出来嘛。”

大概就是这样每次撒娇都会被原谅,所以从来没有搞清楚过两人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

“我没有生气。”志摩整个人被他罩在阴影里,伊吹有点急切地想看清他的神情,头发上的水顺着凑近的动作滴在他的肩上。他的浴衣领口敞开,颈动脉裸露着,旁边就是伤口。伊吹从纱布的边缘一路抚摸去旁边陈年的伤疤,志摩有点不自在地抓住了他的手,结果又被立马反握了。

“只是得想一想你这个笨蛋说话时到底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那志摩ちゃん干嘛要跑走,想知道的话直接问我就好了。”

虽然伊吹也知道有的话是不能在回答里说出来的,他低下头用脸颊贴近了志摩脖颈的伤处。

想要把血献给你,再努力也无法代谢掉所有痕迹,想要这种割舍不清的关系。

伊吹身上那种夏天的气息好像变了一点,是因为酒吗?志摩怀疑自己被气味蛊惑了,凑得太近的坏处。

直觉系的会更快地注意到那些不一样的事,就像奇怪的开车夫妇,重复的声音,嗅到的气味,这些在线索里会被等级归类成无关紧要或者联系不足的东西,在伊吹的脑子里都是吸引力大爆炸。那么,耳朵是红的这回事摆在眼前,直觉又可以拿一分。他靠着一往无前的直觉又横冲直撞了一回:“志摩ちゃん,这是喜欢的意思吗?”

回答他的是志摩贴近后的低语:“我可没喝醉。”伊吹看着志摩发红的眼角,心想完蛋了,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啊。但他的行动总是比大脑快的,骨节分明的手没忍住一路从腰摸到对方的大腿内侧。

如果明天志摩ちゃん要把我流放奥多摩就装哭吧,这是伊吹最后的念头。


志摩醒来的时候手表正指向七点,奥多摩清晨的阳光透过细碎的叶片柔和地照进室内。

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啊……工作的话,已经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天亮前往往是最难熬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疲倦得昏过去,这种时候只好握着杯底空空的咖啡,眯着眼等着清晨的阳光从地平线照耀开来,而在那之前的夜晚,一丝暖意都很难汲取。城市无声的霓虹灯光下,共享这寂寞的只有身侧的搭档而已。

志摩翻了个身,旁边床上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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