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爬墙得够快,催更就追不上我
AO3: AuroraThe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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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SM] 东京四十八小时(下)

东京四十八小时(上)


9


“为什么好像有狗在吵架的声音……嗅觉就算了,幻视之后是幻听吗。不会吧……”志摩顶着一头乱掉的卷发往被子里缩了一下,九点才是大脑工作时间。

“不许看!”超大分贝的狗吵架声,然后是小心翼翼关门的声音。

伊吹转过头正好对上志摩的眼:“呜哇——志摩ちゃん你被吵醒了吗?”

“难怪我头这么痛……”志摩试图抬手扶额,牵扯到肩颈处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不会吧志摩ちゃん难道脑震荡会导致失忆吗!”伊吹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来,“志摩ちゃ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要从哪里讲起啊总之你先记起来你这里受了好长一道伤不能随便乱动来着你头痛是因为昨天掉进湖里当然也有一点点别的原因……”

“我当然记得。不记得这个的是昨晚的你吧。”伊吹哽了一下,志摩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空隙,“你这家伙大清早还能这么活跃吗,真的是体力怪物。”

“蓝ちゃん也想和水嫩的志摩ちゃん抱着睡到中午才醒来的!”伊吹喊出了惊人发言后终于把人类思考那部分大脑唤醒了一下,他把头埋在志摩的被子旁边,早上欢快扑过来的小狗改成瓮声瓮气地抱怨道,“——都是那个讨厌鬼刈谷啦一大早就来敲门!”

“……我还想了下。”志摩微微偏过头看着凑近前的伊吹翘起来的头发,“你不是昨天刚笃定地说不乱跑了。”

他的呼吸拂过伊吹的额发,伊吹迎着抬起头,有几缕发丝遮在眼角。

“长了啊……”清晨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俩眉梢,“头发。”

“每天看习惯了所以注意不到嘛。”伊吹晃了晃头,把黏在眼旁的发丝甩开,“要剪掉吗?”

“都好吧……”空气中漂浮的晨雾和尘埃被阳光照亮,安定得志摩脑子有点发困。

“敷衍!明明志摩ちゃん昨晚自己说的养了狗就要负责。”伊吹撅起嘴,和他那忧郁系的长刘海看起来很是违和。

“你最近扮狗是不是太自然了……剪一点吧。”志摩捻了捻伊吹眼前散落的发尾,手感很柔软。他自己蹭乱的卷发随着动作滑落一部分在眼前,志摩轻轻偏了下头想把头发蹭开,发丝落在眼角,他眨了眨一侧眼睛。

“呜,我的内心不受控的情感开始涌动了……”伊吹往前凑了凑,眼睫擦过他的指尖。

“又在说什么难懂的伊吹语。”他抬起眼,两人的瞳孔无遮挡地映着对方。

“无法描述的情感涌动啊!呜昨晚超级镇定地说没喝醉但突然惊慌抬头的志摩ちゃん真是魔王级别的水润……”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志摩惊得把手从伊吹眼前撤了回来。然而伊吹完全没有接着咋咋呼呼的意思,他趴在床边笑了起来,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毛茸茸的头顶,有种暖融融的感觉。

好安定。志摩想起来昨晚伊吹抚摸上来的触感,伸手去轻碰了下伊吹的指节。

“就算是当狗养。”伊吹突然开口了,没有黏黏糊糊地叫乱七八糟的昵称,“伊吹我可也是有正常冲动的成年人哦。”

“……”志摩瞪大了眼睛,而后又平静下来,他轻声笑了下,“我说过,没有喝醉。”

“蓝ちゃん还以为志摩ちゃん要装失忆呢。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只要说一句喝多了不记得了,然后就把狗丢在房间里跑掉。”

“到底是谁今早被丢在房间里啊。”志摩有点分不清自己在苦笑还是微笑了。

“那个是意外,不对,是蓄意的讨厌鬼的错!”伊吹又大叫起来,“伊吹蓝要申请补救的机会!”

志摩看了看直起身凑近前来的伊吹,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没有发烧。”

伊吹的额头贴了过来:“没有。”

“……都没有发烧。”志摩抬起手环住伊吹的脖颈,把他再往自己按了按,“也都没有喝醉。”

回答他的是一个急切的亲吻,伊吹小心地撑着一边手臂,免得再压到伤口,另一只手抚上了志摩泛红的眼角。


“伊吹さん,志摩さん他还没起来吗——”

“我对九ちゃん这下子也涌动着无法描述的情感了。”伊吹磨了磨他的犬牙,把挤在志摩腿间的膝盖撤了回来。


收拾完的两人坐在旅馆的餐厅吃早饭,对面九重和刈谷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伊吹さん,你和志摩さん没睡好是吗……”九重谨慎地开口了,心想总比刈谷先开口更有缓解气氛的可能性。

“啊,今早感觉不一定所有的人类都是朋友呢。”伊吹抬起头,面无表情配上长刘海下的黑眼圈。呜,可怕——九重在心里呐喊了下。

“伊吹さん,不要说出这种仿佛人设崩塌一样的可怕发言……”

“只有今天不想加班……但因为有志摩ちゃん一起,所以没关系。”他咬牙切齿地说,表情看起来和没关系三字全无联系。

“志摩你这家伙连搭档的心灵都不放过吗?”刈谷嘲讽道,“真是搭档杀手。”

“我倒从没把人类当成朋友……”志摩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黑眼圈比伊吹更明显。

“啊,蓝ちゃん的心灵确实被杀得片甲不留呢。”伊吹撑着脸侧向志摩,“呜,水嫩……”

“……这两个人昨天果然是摔到脑子了吧,医生怎么说?”刈谷感觉机搜的工作可能会影响人格健康。

“现代医学的CT也是有极限的,大概。”机搜成员九重很快地接受了这种场面。


10


刈谷开始把早上和九重还有伊吹说明的部分跟志摩解释。本来他带着伤,刈谷是只打算让伊吹和九重协助调查的。意外的是九重和伊吹都要求等志摩休息好了和他一起行动。

而且看起来这两人彼此都对对方的要求有点惊讶,刈谷看着九重和伊吹对视,总感觉他俩头上有什么隐形电波。

“机搜的人手已经缺到这种程度了吗……”刈谷揪了揪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不是。”九重和伊吹转过头来异口同声,“是安全行动条例。”

完全搞不懂。刈谷揪掉了一根头发。


“嫌疑人现在在奥多摩警署拘押,你要是能再套出什么就尽管试试吧。”刈谷说,“不过调查的情报基本确定了,应该是孤案。”

“我昨天会单独去终点,完全是偶然。那个人放着工作人员不动手,恐怕就是因为看见了我手上拿的东西吧?”

“早说了那个吉祥物很蠢。”刈谷嘲笑了一句。

“我可没说我拿的什么。”志摩笑了起来,“你看过笔录了吧。所以你是作为警察放水了吗,刈谷?”

“说什么呢你这混蛋!”刈谷猛地拍了下桌子,“就是因为你这家伙偶然地过去了,才来不及的。”

“嗯?”发出疑问声的反而是伊吹。

“那家伙本来的目标可不是工作人员,是第一个跑到的参赛选手。”

……万众瞩目,直播摄像机的焦点。

“你们既然已经预测到,为什么没赶上?”志摩没去看身旁伊吹的神情,就像早就料到了一样,态度很平静。

“……因为被另一个嫌疑人缠住了。”

“缠住?一个人?”志摩有点疑惑。刈谷应该是和搜一的搭档田岛一起来的,至少也是两个刑警在那里蹲守。

刈谷看起来很挫败地用手捂了捂额头,“在出场馆时被那个小鬼缠住了。本来是田岛负责起点,我负责终点,我到晚了。”

“所以,你们说的嫌疑人不止一个……另一个竟然是小孩子?”

“刚过十四岁,正是青少年开始麻烦的年纪。”刈谷难得有点无奈,“今天要是找不到就更麻烦了。”

“……弄丢了吗。”志摩叹了口气,“还真是要闹成丑闻啊。”

刈谷越过桌子伸手抓住了志摩的衣领,还没来得及开口,被伊吹一手挥开:“干什么呢你这秃头讨厌鬼!”

“志摩,你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过要拴狗吧!”刈谷气得瞪眼。——说起来刚刚志摩这家伙,纱布旁边皮肤上是什么来着。

“啊,啊,他可不是狗。”志摩理了理衣服,“对吧,伊吹?”

伊吹正在冲着刈谷龇牙咧嘴,听到志摩的话撅了撅嘴:“当然,蓝ちゃん是成年人。”

“成年人就不要用这种表情讲话了!”刈谷感觉血压都被气高了。

伊吹还凑近志摩脖子嗅了嗅:“呜——讨厌,不能有刈谷的狗味。”

算了,没时间想了。刈谷站起来。这群人非要伤员上场,又不是他公报私仇。


开车前往奥多摩警署的路上伊吹蓝一直在眉飞色舞地介绍,跟他昨天那个黑气四溢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吵闹得刈谷一直转过头来瞪他。志摩却因为被折腾一晚困得不行,差点靠着伊吹睡过去。

以前他们在蜜瓜包车上时也经常会有搭档睡着的时候,可那时候的距离更远。换掉蜜瓜包车后,距离近得能看清睡着的人的睫毛颤动。而现在伊吹甚至能感觉到志摩的呼吸。

总觉得好像他们好像选错了体验顺序,失去和爱上之类的,到底哪个更早?伊吹想起去年那场噩梦。呼吸,志摩最后渐弱的呼吸。他攥紧了手,看着奥多摩的风物一路退过来。


“啊,我以前经常从这儿开始绕着路晨跑来着。”伊吹指着警署外的一条路,欢快地从车上跳下来,结果大叫一声去捂自己的小腿。

“怎么了?”志摩刚被叫醒还有点迷糊,一瞬紧张地看向他。

“啊,淤青的地方还是有点痛……”伊吹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脚踝,“安心安心,只是刚刚比较倒霉。”

志摩坐在车里,阳光没法直接照在他身上。其实自己以前对受伤这种事毫无感觉的,他想。在给枪械机关动手脚时非常镇定,虽然也有失手倒霉的可能,但当时他的脑子里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他现在看着伊吹在这条道路上,想象他曾经在这里飞奔,运动服上有暖洋洋的气息,小腿肌肉纤长而结实。倒霉。假如,假如比较倒霉,假如有一颗子弹,穿过这层层——他深吸一口气。

“欢迎来到奥多摩署。”伊吹低下头伸手来扶他,有暖意顺着皮肤晕开来,“志摩ちゃん?下车了哦。”

“不用。”志摩有点别扭地抓了一下伊吹的手腕又松开。

“啊啊,志摩ちゃん,都说了不能老说拒绝的话!”伊吹把他拽得东倒西歪的,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再次到了警署门前。


刈谷在和警署的人交接,他过来的身份想来本身就有些尴尬,事情闹大了之后更是难办。伊吹完全懒得听他们弯弯绕绕地套情报交锋,在那里测试对讲麦和耳机。

“到了山里各组之间不一定还在对讲范围,两人一组彼此不要离开太远。”早就到警署里的阵马拍了拍伊吹的肩,又给九重使了个明显的“他俩再出什么问题那真的很难办”的眼神,“我会在下面路上开车接应你们,有问题一定要马上呼叫。”

“好,好。”伊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抬手帮志摩把对讲麦的部件夹在衣服上。他的手顺着弯弯绕绕的线一路理上去,最后把耳机挂在对方的耳上。伊吹站得很近,他的气息就也一路顺着缠绕上去,路过遮掩着锁骨伤口的纱布,直到志摩用微凉的指尖抓住他的手:“好了,我自己可以。”

“好——”伊吹应了一声,把白色的搜查手套递给志摩。志摩被他盯得抬头白了他一眼。

“志摩ちゃん是左利手呢。”伊吹轻声说,看着志摩顺利地先用左手套上了右手的手套。

“白痴吗你,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

“嗯……对哦。”伊吹歪了歪头。他伸出手和志摩的手贴得很近,大而指节细长的手看起来能把对面整个包起来,事实上他好像真的要尝试这么做,但刚弯曲指节就被志摩打了手,他在原地跳起来大叫“好疼”。

九重站在旁边打开了私人推特账号:“待做:搜集公私混同的案例。来之前忘记调查办公室恋情情报了。啊,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

伊吹和志摩转过头来忧心地看他:“九ちゃん,怎么突然又用方言大叫?”

九重抓乱了官二代精致的发型:“啊,我在想……真是好难猜到选择的结果。”

九重的脑子里还在过404二人组去年各种不和的走马灯:“哪个是正解,哪个才更好,根本没法抉择吧?”

志摩挑眉看向他:“这种事到了要选择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能想明白了。”

“大概。”他补充道,语气和神情并没有前面话语那么笃定。


“志摩,你和伊吹的伤今天没问题吗?”桔梗的电话里还有羽野麦和小丰的嬉闹声,“豆治已经和我联络过了,后续我会和搜一那边协调的。”

“还好。”志摩抿了抿嘴,“只是事发有点突然。”

“本来是觉得可以给你们当成休假的。”桔梗叹了口气,“小羽麦听了说你们怎么老这么倒霉。”

“队长!这不就是机搜工作的特征嘛!”伊吹挤过来,双手开始比划对面并没法看到的动作,“总之就是,去买蜜瓜包的路上总会发生没办法买到蜜瓜包的事情!这就是蜜瓜包定律啊!”

“你上次没买到明明是因为非要限量口味吧……”志摩头也没抬。

羽野麦凑近了手机:“你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呢。”

“没有那么……”志摩下意识地想反驳。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是搭档嘛!”伊吹灿烂地笑着。

志摩抬起头看他,他下垂的眼角从上方看下去就像猫一样。伊吹微微低下头,想着东京都市里见的猫好像就是这样的,做出一副不要人靠近的样子,而如果你真的不靠近,人和猫彼此都可怜兮兮的。

“现在已经是BIG LOVE了,LOVE LOVE!”伊吹冲着志摩的脸圈了个爱心出来,“就是那种,超越了——”

志摩敲了下他的头,和对面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桔梗不知道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志摩一脸完全落败的表情。

“笨蛋。”他看着伊吹这样说,听起来又不是骂他蠢的语气。

“总觉得志摩和这家伙在一起也变得不靠谱起来了。”一旁的刈谷看着他们。

“志摩さん现在也很优秀。”九重说,“伊吹さん也很优秀,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懂罢了。”

“就像搜一曾经也不懂志摩さん一样。”九重蓄意地阴阳怪气了一下,“啊,这里不应该用过去式的。”

阵马一脸孩子怎么学坏的神色上前来拦了拦九重,留下刈谷和田岛面面相觑,有种不知道该不该发火的莫名感。

而话题中心的志摩和伊吹倒是完全没插话,伊吹正大叫着志摩看到他以前的照片不公平。

“这不是才公平了,你也看过我的。”

“才不一样呢!为什么志摩ちゃん的就是西装三件套一副帅气精英相啊,好狡猾!蓝ちゃん只得到了志摩ちゃん的嘲笑!”

“那个不是嘲笑。”志摩用嘲笑的语气说,“你是笨蛋吗?”

“就是因为笨蛋所以没法理解那么复杂的东西啊!”伊吹蓝又跳了起来。

“那就按字面意思理解不就好了。”志摩轻声笑了一下。

“按字面意思理解你这家伙的话只能被他骗吧。”刈谷成功地插入了话题,虽然并不是同一段电波。然而这句乱入的话却显而易见地让伊吹下意识痛苦地揪了揪头发。

“刈谷,你还在想情报的事吗?”志摩的语气突然锐利起来,“就算我能告诉你什么,这次你还能去哪邀功?”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前途一塌糊涂之后连命也要搞丢吗?”

“恐怕是该我问你吧。毕竟我还没有一塌糊涂到你这种程度。”刈谷看起来又想一拳打过来。

志摩冷笑了一声,看见九重一脸惊愕地看向他。他撤下了有些失控的神情,心想自己不该又教坏小孩。

九重正在反省自己崇拜志摩时是不是也应该多吐槽一下他,上次志摩撺掇人游走在法律边缘时,和伊吹差不多的疯,真是过分二人组,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反省过。现在又用这么复杂的神情望过来,搞得好像说出去的话还能当没听见似的。

结果还真有仿佛没听清楚内容的人,伊吹握拳大喊了声:“志摩ちゃん,恶狠狠又水嫩!”

九重的眼神很绝望:“伊吹さん,少说两句吧你。”

伊吹却已经兴奋起来,他冲到刈谷面前:“虽然志摩ちゃん脾气很暴,刚刚见面就踢飞垃圾桶。但是听不懂志摩ちゃん说什么的才是真正的笨蛋!”他伸出食指指着刈谷的眉心。对方看起来已经气得该吃降压药了:“你就这样每天汪汪乱叫吗?冲出去成为替死鬼的狗?”

伊吹想,并不是这样的,他就是想跑在志摩前面。别人都觉得他是不按常规出牌的那一个,但其实志摩才是那个说着要遵守规则然后在路上飙车把车撞坏的人,虽然最后大家都在说蓝ちゃん不对。但伊吹却觉得逻辑很通顺,如果他不把项圈交到他手里,志摩就会毫无牵挂地到什么救不回来的地方去。于是他每次都自然地道歉了,虽然大概没有人把他的道歉理解成这个意思,但又都觉得很合理。

“一定要这样吗?”阵马终于看不下去了,“先做完正事。”

“大概就是那种看见水嫩对象前男友时的胜负欲。”伊吹又冲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阵马开始比划,“当然这只是比喻,比喻。秃头不行!”他抓了下自己蓬松的头发。

刈谷一掌拍上了玻璃:“我听得懂你在汪汪叫什么!”

伊吹刚要开口,志摩瞥了他一眼,于是他把要出口的”汪“给咽了回去,只冲着刈谷龇了龇牙。


11


目击者的证词只指向大概跑走的方向,刈谷和田岛昨天去走访了这个孩子的几个同学,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一点。

“不然也不至于让你这个精英也来漫无目的地搜索了。”志摩听完田岛补充的详情,和对方闲聊了几句。听起来二人是旧识。

伊吹跟在一旁小声地吐槽:“到底有几个前男友啊……”

志摩冲他做了个手势,伊吹撇撇嘴:“好,那志摩ちゃん你要快点过来。”

田岛没听见伊吹之前说的话,看他跑去路口的背影,转头跟志摩感慨了下:“你这新搭档虽然横冲直撞得难相处,倒是很听你的话。”

志摩沉默着看向伊吹,对方跑到后转身冲他招手:“之前要他跟刈谷低个头那家伙可是脖子都梗成什么样了。”

田岛想起来确实听刈谷说过伊吹这人:”毕竟到机搜都一年了,可能终于学会了人情世故……“然后又想起伊吹刚冲着刈谷说秃头:“……一点点。”

志摩抿了抿嘴,要说什么又不知该从哪开口。


他们顺着不同的计划路线开始上山,一路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志摩仔细地辨认着有没有近期的脚印痕迹,伊吹走在旁边,忽然冒了一句:“哪里怪怪的。”

志摩停下脚步来看他:“注意到什么了吗?”

“唔,暂时……还差一点。“伊吹犹豫地捏着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手势,”虽然有这小孩父亲的证词,但未成年人待在这山林中一晚上还是很难想象啊。”

志摩盯着他的神色:“田岛说,虽然他的同学都不承认知情,但有个小孩看起来就很心虚的样子。大概是帮了他什么吧。”

“诶——这么重要的情报,不是应该接着问么?”

“就只肯说可能在山里,具体的一问就说自己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吓一吓就开口了,等到明天人还没找回来估计就会哭着来说实话了。”志摩说,“但是,我们没法等到明天啊。”

伊吹点了点头,突然往前飞跑起来。志摩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下意识地打算跟上。结果伊吹绕了个圈又跑回他面前:“啊——好久没在奥多摩奔跑过了。”

“你刚到奥多摩的时候还很年轻吧。”志摩松了口气。

“二十六岁。“伊吹想了想,“正好是十年前。”

“十年前……我刚进搜查一课没多久。“志摩瞥见伊吹小心地看他,“那时候就和刈谷不对盘。”

“刈谷那时候就秃头了吗?”伊吹换了轻快的语气。

“还没有,但头发掉得厉害。“志摩笑了出来,”你的麦关了吗,虽然现在负责监听的应该是阵马。”

伊吹冲着对讲的麦喂了几句,又在那吐槽阵马脚臭,耳机里一片寂静:“好像超出对讲机距离了,开了但连接不上。”

“那你就别又突然跑了。”志摩沉默了一会说道。伊吹刚刚就像放归山林的大型犬一样,开心地疯跑起来。他本来不想说这话的,想着难得伊吹有个地方撒那股野生动物的劲,就像他在警署时也被警犬蹭来蹭去一样,难得没人管他的动物性,看起来有种野生的快乐。

“不会乱跑的。”伊吹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回答,“因为已经决定了不再一个人行动了。”

志摩想着,伊吹一开始来机搜时追人前还知道问他,等着给队长报告了才出东京,结果遇上久住连电话都能直接给挂了。人就是这样,一不小心拨错了开关,就开始崩溃地试探失控能坠落到哪里去。

——伊吹看起来就像会挣断绳子跑走的野狗。

志摩转头看了看伊吹,对方正在用袖口擦墨镜上沾上的尘灰,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不要紧张嘛志摩ちゃん,我和你还是在对讲的有效距离内的。”

——但总会跑回来,带着为什么不来找我的受伤表情,真是奇怪的人。

志摩想起来警署的那条狗,警犬没法跟宠物狗一样系铃铛。他望向身旁伊吹细长的小腿,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给乱跑的警犬脚踝上系上铃铛。

他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有些惊慌地抬起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虚空中抓握了一下,单薄的手套牵扯出褶皱来。

“呜——虽然以前也觉得志摩ちゃん很色,但今天看起来特别……”伊吹的手从指节中挤了进来。

志摩就像受惊的猫,感觉自己卷发都快炸起来:“你这家伙——监听耳机还连着呢!”

“连接还没恢复嘛。”伊吹隔着白色的搜查手套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路走着,林中只有草芽倒伏的声音。虽然不在搜查车里,但两人任务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瞎聊的习惯还是没变。

“其实我稍微有点生气。”伊吹轻声说。

“因为直觉把玩偶硬塞给你,结果好像完全误会了。那个波利丸当时从我手上掉在你面前,其实暗示的不是好运吧。”

“……我还以为你随便给我了个。”志摩想起来了,刚到奥多摩时他捡起来的那个波利丸,“但是,伊吹。如果没有它的话,我现在还能不能活着说话都是问题。”

他摸上自己的喉结,搜查手套和纱布连成一片晃眼的白。

伊吹抓着他的手有点神经质地握紧了,他俩都没说话。平时插科打诨斗嘴惯了,这种时候旁人看来约莫就像是什么大危机一样。

但其实现在情绪反而比久住事件后要更安定,志摩想,那时候伊吹和他说很多话,两个人却看起来跟要发疯一样危险,九重那段时间又要探望阵马又要看着他俩,看起来跟青春期小孩一夜被迫长大一样。

其实他们这群人的分岔开关是九ちゃん来着,虽然九重自己大概没意识到。

从一开始,需要找新搭档那时候开始,他们的生活已经经历了重要的分岔。

“志摩ちゃん?”伊吹见志摩一直看着自己,歪着头看他。

“在想还没见到你的时候。”

伊吹有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当时只有你一份履历档案给我,我只好四处找你以前的搭档去问。”志摩看着脚下的草顺着他们走路的方向倒下去,想起来那时候忐忑着四处跑的日子。

“啊?志摩ちゃん志摩ちゃん志摩ちゃん?!”

“说起来……当时阵马好像已经知道你了。”志摩挡了挡伊吹越凑越近的脸,也没太用力。

“咦?”伊吹眨了眨眼,反应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大概是蒲郡的关系,志摩想。毕竟两人都在组织里待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案子交集过。

“搭档一年过得真是……”志摩岔了下话题。

“唔。”伊吹的表情真是很好懂,生怕他下一个词就是“乱七八糟”之类的评价。

“太快了。”志摩说,语气很轻。

太快了,虽然确实过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日子,但总觉得还应该有更长的未来才对。但九重已经要调职了,阵马住院了很久,时而给他们一种攥不紧什么的空茫感。

志摩看着阳光洒在草木上,伊吹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有体温通过触摸传过来。

“伊吹。”

“嗯?”他们轻声交谈,气流的震颤隐匿在微风中。

“不需要因为这件事就怀疑自己的直觉。”志摩抚摸了下伊吹的指节,“又不是第一次猜错了。更何况,我已经说了,这次不算错。”

“之前每次,都有志摩去确认细节。”伊吹略低了低头,“所以我没有害怕过。”

“我跟志摩说过的吧,来到机搜之前,每次都因为这种直觉最后被调走。”

“嗯。”他们一路向山的高处走去,志摩想着这小孩要是真走的这条路,不知道和伊吹比哪个更野生。

“队长上次说秋季又要职务调动了。”

“啊,我不是说怕做错被调走。”伊吹补充道,“只是遇到志摩的事,就会变得更笨。”

“……我倒是觉得你会变聪明。”志摩有点别扭起来,又用分不清害羞还是率直的口气说着。

“我之前想。虽然志摩ちゃん你一直把我当笨蛋,但我已经是成年人很久了。”伊吹笑了起来,“可是当个笨蛋成年人也没什么不好。”

“结果你也没有一直把我当笨蛋嘛。”

“你当然不是笨蛋。”志摩又别别扭扭地在说很直率的话。

伊吹笑得很开心:“即使不在一组,教导、习惯,还有很多别的从搭档身上学到的东西,都会一直陪伴着我。蓝ちゃん就是有这种的自信,即使不是每天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忘了的自信。”

“……突然说话这么肉麻。”

“万一志摩ちゃん有一天想丢掉我,想起来了说不定就心软了!”

“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放弃的。能抓住你多久,我就不会放手的。”

我绝对不会放手,这是只有伊吹有的自信和坚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志摩是那种你一旦松手就再也无法抓回来的人了。就算他放弃自己,也绝不能松开志摩,这是他的直觉。

但他的直觉不是完全正确的,总有些微妙的误会。

“……桔梗上次开会的时候都没料到你真听进去这么久。”志摩想,原来野生动物受伤的表情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很在意嘛。不要看蓝ちゃん我的履历表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我可是每一段都很珍惜哦。虽然之前都有点小受伤啦。”

伊吹超天然的性格也能知道被丢来丢去最后丢到奥多摩的意思,在那里度过快十年后,他突然遇到了志摩,只用一天就意识到了志摩不同寻常。他看起来就像是自负的人,用规则拴住自己。如果你正经地接近他,他也是生硬的紧绷的。但如果你出其不意,他就会和跳起来的猫一样。你是没有办法抓住他的,他像是动物本能一样察觉到什么,然后就逃掉了。

伊吹是直觉系的意思是,他似乎能听懂,志摩到底是在说真话呢,还是把真心话藏在底下。就像他冲着他大喊搭档杀手时一样,对方说“敢的话就试试看”的意思,大概只有他能理解出完全不同的版本。

可能是志摩面对他太放松了,伊吹想,那些破绽给了直觉入手的缝隙。他很偶尔地才会不掩饰那种锐利的气质,大部分时候都有种虚假的松垮感,松垮到这个世界怎么样也无所谓,明天死了也无所谓的感觉。而随便感比恶狠狠其实更可怕。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也是,明知道真相,却懒得和找茬的搜一的人解释。

真是很难懂的人。

明明是破坏力那么强的情绪,就像地震一样……又早已习惯了,在眼皮底下也不会意外的事,直到某日突然地动山摇地爆发一次,才发现这并不是应该习以为常的事。

而伊吹从来不会对任何事习以为常,他的直觉会大叫起来:这里不对劲!

伊吹眨了眨眼:“志摩,我好像知道了。这边几乎没有蝉声。”


他们分开往山顶悄声走去,人活动的痕迹在附近已经很明显了。志摩没想到的是,走近了看见的竟然是搭得非常规矩的帐篷。

“现在的小孩出走还真是准备充分……”他小声地吐槽了下,通话频道里的伊吹应了声,想来是也看到了。

“我先过去。”志摩说完就猫腰向着帐篷过去了,他的手谨慎地搭在后腰的警棍上。

他站定在帐篷前:“游川。”

帐篷里窸窸窣窣一阵,一个青少年的脸钻了出来,挂着很重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瘦弱而阴郁。

“谁?”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哑。

志摩没有拿出警棍:“你朋友铃原让我来的,说是担心你。”

“那家伙怎么不自己来?”游川直勾勾地盯着志摩。

“这里离奥多摩中心至少得有十公里。”志摩回想了下无线电断掉的时间点,他现在不能拿手机出来刺激到这个少年,“我可没法让未成年人一个人跑这么深山里。”

“你不是铃原让来的。”游川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志摩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把视线从少年的眼移到帐篷上,材质看起来不便宜。他回想了下游川父亲的口供,不像是能狠下心买这个的家庭条件。难怪那孩子调查时支支吾吾,却又不肯完全说清楚,这是知道游川有过夜的地方。

“啊,啊,小朋友,别误会。我们是警察,警察。”伊吹从一旁冒了出来,吓得游川一个激灵,“这是我的警察证。”

游川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警察证,志摩开始头疼了,这少年的家庭经历,对警察什么态度还不确定呢。

伊吹被盯得有些奇怪,他把手上的警察证翻过来看了一眼:“呜哇!志摩ちゃん,早上是不是和你的拿反了。”

“不靠谱。”游川小声地说。


志摩和伊吹坐在帐篷外,游川抱膝坐在里面,只可怜兮兮地探出个头来。伊吹刚刚被小孩的吐槽暴击了心灵,隔一会就扯断半截草芽,搞得这个像未成年人心灵商谈会的场面更加诡异了。

“你昨天为什么要在场馆外缠住那个警察?”志摩问。

“就是那个秃头大叔。”伊吹对着游川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是我爸爸让的。”

“他有告诉你原因么?”

“没有。”游川的嘴唇颤抖着,“……但是,我大概猜得到。”

志摩的眼神锐利了起来,这边纠缠完刈谷另一边就伤人,而游川自己没回家在山顶住了一晚上,要说不知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猜到?”伊吹问。

“……他很讨厌警察。”游川小声地说,“会让我去和警察搭话问事情,本来就不正常。”

志摩沉默着,这段他们今天已经听刈谷介绍过了。游川家是东日本地震的灾民,调查的结果,大概是因为那次事故失去妻子的事件里认为警察处理不当,对整个组织系统都满怀旧怨。那时候……算来游川五岁,正是刚记事的年纪。

“我们今早和他聊过。他听起来对奥运前的计划都挺不满的。”

“……他经常在家说。”

“说这些计划,面子上好看,实际上管了个开头就撒手了。”游川补充道。

“……是之前对你们的救助方做得不好么?”

“……其实育英会挺照顾我的。”游川垂下了眼,“但是,我爸爸却很孤独。”

“游川ちゃん。”伊吹凑近了些,“无论你父亲做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游川有点没明白伊吹的潜台词:“但是,眼看着他的状况一天天变坏,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救助机构只救助丧亲的孤儿,可爸爸他,也是眼看着妈妈……却没有人帮他。”

“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我的话,他是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如果不是我的错,妈妈也不会……”

伊吹和志摩并没有得到游川父亲对于当年事件的详细描述,但听到眼前人的喃喃,大致都能猜到一二。

“游川。”志摩冲游川伸出手,“灾难是不需要你来承担的。”他又扯着自己的伤口,痛得皱了一下眉。

“警察先生,你的伤……”游川瞪大了眼睛。

志摩遮掩了下,他沉默着。然而游川已经明白了刚才伊吹的话,他颤声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爸爸他不对劲……”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手臂,发出呜咽的声音。

游川缩回了帐篷,志摩心中警铃大作,但他从帐篷另一侧钻了出去,而山顶的另一侧坡度陡峭,如果不小心翼翼地攀爬,怕是要一直滚到山脚的溪谷里去。

“伊吹!”在他大喊的时候,伊吹已经像箭一样冲出去抓住了游川,他俩滚在草地上,游川虚弱得没法挣脱开伊吹的手。

伊吹压着游川大喊:“成年人谁没有做错过好多事呢!我也曾经犯过很多傻,错到自己没有办法开口告诉重要的人!但是,你还年轻,你不需要自己承担所有事!就算是成年人,也没法自己承担所有事的!”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替他分担啊。”游川的声音仿佛是哀鸣一般。

伊吹有些发愣。

“你父亲,他也一直很爱你……他什么都没怪过你。”志摩轻声说,他们从口供中对游川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因为他父亲一点都没埋怨过,只在那对奥运前的宣传和流浪汉转移的计划发出冷笑。

“又要把不重要的成分随便丢在哪么?然后再拉上一层光鲜的幕。”那时他这样嘲讽道。

“我知道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很痛苦。”游川把自己蜷缩起来。

“游川ちゃん。”按着他的伊吹突然开口了,“……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

志摩看向伊吹,没法看见他的神情。但他仿佛能看见那块名为蒲郡的伤疤,而很多事件和情绪就像落入湖中的东西一样,被掩盖的敏感话题也是,或许被淹没遗忘,直到某日水库开闸,突然翻涌上来。

游川的神色有些惶然。

“被你们讨厌的警察先生我也遇上过这样的事。最后我哭着问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结果什么也没能改变。明明干的是应该赶在最前的工作,却总是迟到。没有办法。”游川有点惊恐去瞥志摩,而压着他的伊吹神色却并不阴暗,“可是,未来也说不定的。”

“但是,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凝视着游川的眼睛,感受着身旁志摩的呼吸。

“没有想死……我没有想去死。”游川哭了起来,“只是想逃跑。”

“让我们消失,那是多数人的愿望。爸爸是这样说的。”

“Freak.”他说道,“被这样定义。”

“那些让世界变成畸形的家伙才是Freak。”伊吹语气坚定,“你只是普通地在活下去。”

山顶的风掠过他的额发,他紧握住游川。

“妈妈那时候,说,让我活下去。”游川哽咽道。

“……让我们活下去。”

他终于仰头放声哭出来,这之前他的声音就像头埋在水下一样,即使放声呐喊,周围人却看不懂求助的泡泡。

“人死前的爱……就像诅咒一样。”志摩轻声叹到。


游川是从陡峭的溪谷侧一路爬上来的,他和铃原经常来这边露宿,所以熟门熟路。因为待在家里压力太大,两个少年人经常在这里躲避情绪又分享情绪。

“难怪一路上我们没发现痕迹。真是胡来,这家伙虚弱成这样……”伊吹正在拆帐篷,挠了挠头。

志摩轻笑了下:“难得见到比你更野生的。”

“伊吹我这个T恤可是限定版的,真是的……”伊吹说着抬起了头,志摩站在离山顶转折处一步之遥的地方,即使他知道另一侧不是直下的峭壁,还是有种一瞬间大脑空白的感觉。

“志摩ちゃん?”

“嗯?”志摩转过身来,溪流在山底下的声音渺远不明。

“太近了,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伊吹紧盯着他。

志摩没有动,他看了看不远处靠着树休息的游川:“那个孩子……需要谁,抓住他的手吧。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缘。

“志摩。我昨天不是说我以前在奥多摩做错过事么?”伊吹语气严肃了几分。

“嗯?”

“你想听么?”

“你说我就会听的。”志摩看向伊吹。

“……”伊吹站起来,他想自己的直觉本质还是正确的,误会的部分虽然也很重要,但——志摩ちゃん就是那种会无意识地坠落的人。他也不去探寻自己本来是怎么样,只是活着当作崩塌的前奏过活。

直觉和细节确实不同,细节翻开,都是幽微的疼痛,一旦注意到已经千疮百孔。

他走向志摩,看见他身后陡峭的山势连缀至溪谷。他抓住志摩的手,就像他们彼此做过无数遍的那样。

志摩的第一反应是想让伊吹松手,他张了张嘴,想告诉伊吹掉下去也大概不会死,看起来最多是骨折的程度,而不放手他俩都得负伤。而伊吹的眼神清楚明白:“敢松手我会一起跳下去。”

于是他只好开口:“我又不会掉下去。”

伊吹看向他,知道对方说出来的话和真实相同又有微妙的不同。他想他自己表面看起来大概也是可以一个人活得很爽快的样子,可真实之下志摩是他的精神骨架了,虽然这骨架自己也摇摇欲坠乱七八糟,但他可以努力让他不倒下。只要不倒下,他们两个人都可以活着。

他们总需要一个支点才行,就像游川的父亲把整个组织的脊梁骨讥讽了一遍,却在口供的最后放软了语气,拜托他们去找到他一样。

志摩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伊吹身后的天空一片蓝色。

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就没法去爱别的人。那如果每次都被对方紧握住手,是不是每次都能回握过去?

他看向伊吹,对方没有再发表任何宣言。

可无意识的沉默已经足够动人。

他用力地回握住了伊吹的手,交错相印的生命线紧攥在一起。

耳机里传来呼叫他们的声音。

"阵马,九重——帮忙救命——"他俩终于同时大声喊了起来,朝附近正在努力赶来的阵马和九重。


12


九重在半路接应上了他们,接过去背上了脱力的游川,阵马正隔着对讲机骂他们:“说那么夸张!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是,是。只是突然想学一下少年漫……”伊吹摸了下后脑勺。

“铃原联系了警署。”九重跟他们解释道,“其他人离得远,阵马就带我先过来了。”

“啊,铃原?”伊吹有点惊讶。

“嗯,哭得惨兮兮的在那坦白,说宁愿和游川一起承担责任也不要游川失踪。”阵马说道。

“哇哦,游川ちゃん,听到了没!这不是有超好的朋友嘛!”伊吹拍了拍游川的背,引起九重的抗议来:“伊吹さん,要不是你们受伤了,我真的想打回去了!”

“九ちゃん不要用敬语说这么可怕的事呜哇……”

“为什么是‘们’啊……”志摩有点头疼。


他们回到奥多摩署做完交接已经是下午了,剩下的事是搜一那边接手。阵马给九重使了个非常明显的眼色,让他跟在说要在奥多摩闲逛的伊吹和志摩两人后面。

“心灵的受伤能算工伤吗……”大少爷九重开始研究以前从来没在意过的合同内容。


伊吹和志摩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九重开着车在远处走走停停。

“奥运会快要举办了呢。”伊吹说。

“还在为错过火炬手申请遗憾吗?”

“稍微有一点。”他比划了下,“不过那段时间事情太多了,忘了也没办法。但还有机会的嘛,不是说要跑到六十岁。”

“到时候我会记得提醒你的。”志摩微笑了下。

“那也太久了!志摩ちゃん,奥多摩的秋景非常美哦。”他盯着他的眼睛。

“现在还没到夏天呢。”

“志摩ちゃん才是笨蛋吧!”伊吹气得在那里跳了起来。

“故意逗你的。”志摩摸了摸他的头。

“秋天来的话,说不定可以顺便看望下游川。”

“田岛说会帮他去对接救助组织的。”志摩的语气有些惆怅,“那孩子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ちゃん以前周围的人也不喜欢我。”伊吹说,“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伸出手,别的人就都不重要了。”

“你说铃原么?”

“嗯。”伊吹应了声。

“周围的人啊……”他们走到了溪谷处,志摩站在礁石上向东回望。日月悬挂在这片天空下,天空那边是正论和谬论界限模糊的城市。

“没看到,不知道,就可以轻松地生活下去。”他想起昨天仿佛什么事件都没发生过的环湖比赛直播。

他们的工作就是不完全燃烧的工作,他想。每次只站在深渊前凝视,却从不负责跳下去。

如果你曾经彻底地站在那深渊凝视过一次的话——

“志摩?”伊吹的头凑近了来。

“月亮。”

“啊,弦月。”伊吹抬起头。

志摩抬手看向自己手掌交错的纹路。没有正解的世界。大部分时间是在做无用功的工作。

但偶尔地,能选对什么,他看向身旁的伊吹。他身上那阵草木的气息随着天幕的蓝加重而沉静起来。

“要不要说呢……”他喃喃到,看向天上纯白的月亮。

“咦,要说什么?志摩ちゃん?”

“没什么……在想要不要告诉九重和阵马他们。”志摩说,他抓住了伊吹的手,虚握着指节,和对方完全不同的风格。

志摩按亮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光映得他半边无表情的脸如白纸。伊吹想,志摩是要演百鬼夜行吗,手中好像提着灯一样。恐怖故事的话果然还是有点——

“如果我能一直扮演正直的刑警,那是不是也能一直扮演正直的恋人? ”志摩轻声问道,天幕墨蓝,他几乎要溶化在夜里。

伊吹离他很近,他的呼吸缠绕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身旁。

“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就像电视剧里讲的一样,把这个想象成共有犯罪之类的。”

我们是只有梦知道的共犯。之前在医院时,他们这样宣言了。

无论他们的爱是不是在错误间开始流动的,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事件后,如果第二天醒过来看不见对方就会很崩溃。可现在也可以接受了,因为知道还有明日。听起来像是什么走上正途的好故事。不打算再靠痛觉确认爱意的生活。

——不会去没有你的夜晚,但如果能够笃定不是最后一次相见,那今夜也能安然入睡了吧。

他们带着双方都能察觉到的紧张感渐渐靠近。

“不会再辞职了吧,志摩ちゃん?”

“我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了么。”

“还不够。”伊吹用上了撒娇的语气,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

“还要加班么?”

“休息日还有二十四小时。”

志摩轻笑了一下:“你这是觉得很寂寞么。”

“志摩ちゃん,电视剧说,对方在问你是不是很寂寞的时候,其实是自己很寂寞。”

伊吹把志摩的手机按灭了,只有月光照亮他们的眼睛。

“又要讲电视剧里学的恋爱观吗,喜欢讨厌什么的。”

“这次确定是爱。”伊吹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奥多摩有东京都市见不到的星星,和月光一起照亮夜晚的溪谷,顺着柔和的水声轻抚过曾经嶙峋的礁石。伊吹紧贴着志摩,带着点小小的恶劣没有弯腰,对方只能略微踮脚去继续这个亲吻,拉扯着上衣在腰处露出空隙来。伊吹的手顺着空隙抚摸上肩胛骨去,被志摩踢了一脚小腿。

“你这家伙是戏弄我还是九重呢。”

“呜——我已经忘记九ちゃん还在等我们了。都是氛围的错啦,氛围!”

他们跨过清澈的溪水走回路上去,水流声让志摩想起潮汐的声音。

往而复始,无法把每次分别当成最后一次,因为我还想再见到你。

生命有时候也像潮汐……就像现在,他常年的伪装忽然摇摇欲坠。


13


九重送他们回去的路上志摩睡着了,醒来时他和伊吹互相靠着,睡成了一个滑稽的姿势,而九重正用一种老妈子的眼神看着他们:“明早见,我送你们回去。下次不要再这么晚了,我回去还得写灾后心理关怀的提案。”

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的他们被主办方抓去拍纪念照片了,说是波利丸在网络人气投票中得了第一名,结果四机搜的全去出任务了,等到晚上愣是没逮到人。

伊吹拿着主办方的捧花,只能用脚把满地的波利丸挪到蜜瓜包车的旁边。九重皱着眉头看他:“伊吹さん,这样总觉得像虐待一样。”

志摩托阵马又拿了喷漆过来,他把伊吹涂上的I♡MIU的心形符号里涂上了五彩的颜色。

“不是你说我们在溪谷旁边没看到彩虹很可惜来着。”这样别扭地解释了一句。

伊吹开心地搂着他的肩,在摄像倒数时把捧花开心地抛了起来,优胜的花从他们的头上散落一地,掠过他们笑意盈盈的眼睛。

重新成为独立的个体,大概是可以接受面对switch会有的可能性吧。志摩想起昨晚困得昏过去之前和伊吹说的话。错了,但也可以从现在重新开始。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呢?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发生什么我都会去面对的,这样的勇气。

而没说出口的是,无论开关拨向哪边,我只要不失去你就好。那些无法停止的自毁冲动,曾经被规则绑住,后来不需要规则那种东西了,而是被你。

我将与你共生,他们带着这样的觉悟活下去了。

伊吹睡着前,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把蓬松的头蹭在他的颈窝时——

他们带着共犯的觉悟沉入梦里。


阵马的家人昨晚已经回东京了,最后变成了四人一起坐着九重的车回去。他们和主办方聊了一下昨天的案件,对方对他们消失一天的办案流程很感兴趣,只好让扯淡经验丰富的阵马去应付聊天。

志摩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九点了,这趟旅程已经超过了搭档的二十四小时,也超过了休息日的二十四小时,一路冲撞机关,最后才到现在。

怎么办案的,无非就是假设,求证,用经验,用时间,乃至用生命。

做假设的时候,需要默认什么事实。一切可能性的原点,没有就无法开始计算任何概率的原点。如果没有这个原点的假设,那就是无意义的。在一片阳光下,他俩站在分割的阴暗处这样想着。无法改变整个组织,无法挽留整个人生,做着这样无奈的工作,日复一日的错过什么。但是,唯一的,不能不紧握的——

“从零地点出发。” 伊吹指了指志摩,顺着对方的目光把手指反过来,又点了点自己的心脏,露出一个笑容来。

准备好,重新开始。就算今天无法,如果没赶上明天的话,还可以去往明后日找寻答案,毕竟,并不是只搭档这么点时间,只要活着,就可能在某个switch得到救赎。规则里是九点上班到九点下班, 二十四小时搭档之后明面上是二十四小时的私人生活,可其实并没有这么明显的分界线,下班之后也不一定能休息满二十四小时,而上班时也不会一直工作,有时候一起去吃饭,有时候在搭档旁睡着。生活和工作的分界线并没有那么明晰,因为有一个人一直陪伴在旁,志摩在四十八小时内确认了这一点。

世界上总会有人为你忘了死,甚至学会活。 

成为对方的原点,成为一切的“理由”,活着的理由,正直的理由,即使是出于,自私的感情。

只要心甘情愿。就不用为如何隐藏怪物那一面的狂热而痛苦。

伊吹转过头,拉着志摩向冲着他们招手的九重和阵马走去。沿途阳光一片灿烂,他们与彼此响亮地拍手,虽然很痛,却放声大笑起来。




END



*可能因为太爱写志摩受伤的剧情所以被自己的文字言灵了,养伤中的作者于是把下篇的战损戏份去掉了()

*有意识地想用不同的方式去写这个故事,想把东亚同人女胃痛pattern扭转成恋爱comedy,但最后无论是哪个好像都没有成功,连上下分割处都还是恶趣味(抱头。在想,要是能给机搜组一个遗憾少一点的分别就好了,所以最后变成了这样。闻到气味的设定并不是什么悬疑主线,虽然会引起误解,但就单纯觉得逐渐坦诚的两人都依旧保有秘密很有意思。如果看完有感想的话,希望能在评论区和我交流w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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